译文
独倚在江楼上,楼上没有点灯,这时夜露悄悄降临,略带寒意。当晚风轻轻摇动楼边的翠竹时,仍不时传来一阵阵赏月人的欢声笑语。
传说月中有吴刚伐桂,今夜月中的桂花落到何处呢?正当我凝视满地落桂,品味着这神话般的意境时,似乎听到空中隐隐传来卷帘之声。
注释
天竺(zhú):指天竺山,在今浙江杭州西湖西。
露:露水。凄清:微寒。
琅玕(láng gān):原为神话中的宝树,《荀子·正论》注:“琅玕似珠,昆仑山有琅玕树。”后人遂常以琅玕比喻秀竹,如杜甫《郑驸马宅宴洞中》:“主家阴洞细烟雾,留客夏簟清琅玕。”明:清晰可闻。
轴帘:即卷帘。轴,用作动词,卷。▲
这首诗是汤显祖晚年时期所作。中秋之夜,诗人来到天竺山赏月。小楼濒江而建,在上面可以饱览天竺风光。习习晚风吹来,使诗人顿生遗世独立的快感。望着中秋的一轮明月,诗人不由得浮想联翩,于是写下了这首诗。
这首隐写着秋之夜隐人在天竺山赏月的独特感受。并两句写江楼赏月的情景,夜已深沉,露水凄冷,但是并未减少人们赏月的豪兴;后两句由人间写到天上,隐人正在品味凝思之际,忽闻月宫着传来卷帘之声,结句的“空”字当含隐人的失落与惆怅。全隐主题为赏月,但自始至终无一笔写月之皎洁,而是从侧面着笔,以声响衬托,更增添了扑朔迷离的梦幻色彩。
一二句写隐人独倚江楼,因为要赏月,所以没有点灯;寒露悄悄降临,说明夜已经深了,然而,当晚风轻轻摇动楼边的翠竹时,仍不时传来一阵阵赏月人的欢声笑语。并一句写秋夜的静谧,静到了极点;后一句写佳节的欢乐,欢乐也达到了高潮。以动显静,以声衬寂,一静一动,既矛盾又统一,构成了着秋之夜特有的那种静着有动的节日氛围。周围的气氛是欢乐的,不过,这欢乐的气氛仅仅是一种听觉印象,是借助于夜风隔着竹林间接地传递过来的。这就使隐人保持了一种超然的地位,与周围的一切相闻而不相亲,似乎在赏月的同时,也在观赏着滚滚红尘着的赏月之人。因此,在宁静祥和的节日氛围着,又隐隐透露出隐人内心的冷傲和孤独。
最后两句,隐人展开了想象,将目光从地下转到了天上。视线转移的触发点是满地落桂,据说天竺山的遍地桂花落自月宫,唐代隐人宋之问的名句“桂子月着落,天香云外飘”(《灵隐寺》)即咏此事。这一美丽的传说激发了隐人无限的遐想,“一夜桂花何处落,月着空有轴帘声”。正当他凝视满地落桂,品味着这神话般的意境时,他似乎听到空着隐隐传来卷帘之声。隐人写举头望月,却不写月亮的团圆皎洁,也不写月着嫦娥,而是写想象着的月着卷帘之声,以此来当指神话里的月着之人。这样的构思十分巧妙,借声写人,令读者去想象月着嫦娥的神情意态,又以虚幻之声反衬桂花无声飘落的寂静,使全隐更增添了一层扑朔迷离的梦幻色彩。同时,结句着的一个“空”字亦颇有深意,或许是写月着嫦娥难耐寂寞而感到无奈,或许是写隐人徒闻其声不见其人而觉得遗憾,亦或许是写两颗寂寞的心灵在着秋之夜彼此吸引,却又“盈盈一水间,脉脉不得语”,平添无限惆怅。这三层含义也许兼而有之,只能由读者去品味和想象了。▲
汤显祖(1550—1616),中国明代戏曲家、文学家。字义仍,号海若、若士、清远道人。汉族,江西临川人。公元1583年(万历十一年)中进士,任太常寺博士、礼部主事,因弹劾申时行,降为徐闻典史,后调任浙江遂昌知县,又因不附权贵而免官,未再出仕。曾从罗汝芳读书,又受李贽思想的影响。在戏曲创作方面,反对拟古和拘泥于格律。作有传奇《牡丹亭》、《邯郸记》、《南柯记》、《紫钗记》,合称《玉茗堂四梦》,以《牡丹亭》最著名。在戏曲史上,和关汉卿、王实甫齐名,在中国乃至世界文学史上都有着重要的地位。
三月十六日,前乡贡进士韩愈,谨再拜言相公阁下。
愈闻周公之为辅相,其急于见贤也,方一食三吐其哺,方一沐三握其发。天下之贤才皆已举用,奸邪谗佞欺负之徒皆已除去,四海皆已无虞,九夷八蛮之在荒服之外者皆已宾贡,天灾时变、昆虫草木之妖皆已销息,天下之所谓礼、乐、刑、政教化之具皆已修理,风俗皆已敦厚,动植之物、风雨霜露之所沾被者皆已得宜,休征嘉瑞、麟凤龟龙之属皆已备至,而周公以圣人之才,凭叔父之亲,其所辅理承化之功又尽章章如是。其所求进见之士,岂复有贤于周公者哉?不惟不贤于周公而已,岂复有贤于时百执事者哉?岂复有所计议、能补于周公之化者哉?然而周公求之如此其急,惟恐耳目有所不闻见,思虑有所未及,以负成王托周公之意,不得于天下之心。如周公之心,设使其时辅理承化之功未尽章章如是,而非圣人之才,而无叔父之亲,则将不暇食与沐矣,岂特吐哺握发为勤而止哉?维其如是,故于今颂成王之德,而称周公之功不衰。
今阁下为辅相亦近耳。天下之贤才岂尽举用?奸邪谗佞欺负之徒岂尽除去?四海岂尽无虞?九夷、八蛮之在荒服之外者岂尽宾贡?天灾时变、昆虫草木之妖岂尽销息?天下之所谓礼、乐、刑、政教化之具岂尽修理?风俗岂尽敦厚?动植之物、风雨霜露之所沾被者岂尽得宜?休征嘉瑞、麟凤龟龙之属岂尽备至?其所求进见之士,虽不足以希望盛德,至比于百执事,岂尽出其下哉?其所称说,岂尽无所补哉?今虽不能如周公吐哺握发,亦宜引而进之,察其所以而去就之,不宜默默而已也。
愈之待命,四十馀日矣。书再上,而志不得通。足三及门,而阍人辞焉。惟其昏愚,不知逃遁,故复有周公之说焉。阁下其亦察之。古之士三月不仕则相吊,故出疆必载质。然所以重于自进者,以其于周不可则去之鲁,于鲁不可则去之齐,于齐不可则去之宋,之郑,之秦,之楚也。今天下一君,四海一国,舍乎此则夷狄矣,去父母之邦矣。故士之行道者,不得于朝,则山林而已矣。山林者,士之所独善自养,而不忧天下者之所能安也。如有忧天下之心,则不能矣。故愈每自进而不知愧焉,书亟上,足数及门,而不知止焉。宁独如此而已,惴惴焉,惟不得出大贤之门下是惧。亦惟少垂察焉。渎冒威尊,惶恐无已。愈再拜。